復歸

幾個星期前的一個週末，大夥兒原是說好了要去吃火鍋，不意在臨出發前其中幾位又有臨時的飯局，於是就此作罷。

吃不成火鍋，我倒是有些點鬆口氣的感覺，畢竟自己向來就不好此道。不吃火鍋，晚餐還是要吃的，於是動身出發往城區而去。走著走著還是依著老規矩，先走進書店瞧瞧。原是打定主意，在消化庫存之前，暫時不要再帶書回去。可是呀，看著看著，還是忍不住地就帶了「手機」和「傾聽村上春樹」去結帳了。

好了，精神食糧有了，肚皮也該是要照顧的。到超市採買了些獼猴桃(奇異果)，果汁，酸奶(優酪乳)和垃圾食物之後，便轉往麥當勞。此時，我總要想起7-11，如果有這位好鄰居在，填飽肚子就不會是那麼傷腦筋的事了。不過，麥當勞也是可以接受的選擇。反正，我每到一個新的城市，總是要設法嚐嚐當地的麥當勞。

走進麥當勞之後，發現時機不錯，有新的口味；幾口嚥下之後，才知運氣不佳，口感難以恭維。算了，至少薯條沒有帶給我意外。於是，我不專心地吃著薯條，目光則放在玻璃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潮。須臾過後，我的視線轉至前方座位的一位女孩。但，焦點不在十字架上，也不在令人無言的山丘上。(欲知以上天外之言，請見大喻頭拍拍。)

這位女孩吃薯條的方式很特別：首先，她將蕃茄醬包開一個小口。然後，她緩緩地以左手的拇指與食指捏起一根薯條，右手則拿起蕃茄醬包靠近薯條。接著，就像擠牙膏般地，讓番茄醬輕輕刷過薯條。之後，才將薯條送入口。

以上都是插曲。(好長的插曲，年事已高的警訊。)

走出麥當勞，我一個人在步行區閒逛。那一晚天氣不錯，暮色方降，華燈初上，涼涼晚風徐徐而來，過往行人步伐悠閒。我雖在人群之間穿梭，卻也屬人群中的一員。但，我的思考像是飄移地獨立於熱鬧之外，好比是飛逸而上，冷眼地看看人世。那種情緒像是孤獨但不是寂寞，心情是涼靜卻又有些昂揚。

有時我都懷疑自己是否屬於一種病態。

曾經，幾次想要一點孤獨而跑到人稀的山林，卻是禁不起那如假包換的靜肅，像被拆穿了自欺欺人的把戲之後，狼狽地又逃回喧囂之中。

我喜歡獨自一個人，卻又離不開人群。

就像我喜歡聞汽車排氣味般的怪異，我很享受在機場候機大廳等待轉機過境的感覺。在那裡，從四面八方來的過客，將空間塗上五顏六色，將空氣加上南腔北調，然後，又各自往八方四面而去。很擁擠，卻也很疏離。我，一個人，非自主地加入這鼎沸之中，每經過一個擦肩，思緒就像經過一道修磨；每鑽過一道人牆，心情就像經過一道篩濾。一道修磨，一道篩濾，修磨，篩濾，修磨，篩濾，一道接過一道。於是，許多紛擾，煩心，壓力，氣憤，一項接著一項，隱身而去。最終，僅存的掛念還是自己的最愛。

懷著這樣的心情上了飛機，又是一個擁擠又疏離的空間。短程航班不說，若是長程航班，總會有一段相當長的寧靜，除了耳邊僅有的低沉的噴射引擎工作聲。隔著舷窗望外，有時是一面漆黑帶著自己容貌的反射，有時是再自然不過的光譜呈現，有時是一片藍得無法更純淨的晴空，有時是一堆白得輕柔鬆軟的雲朵。這樣的對比反差，總能將自己的那份情感，摺了又摺，抹平再抹平，近似濃縮地收斂成一句話。

這樣一份濃烈的情感，卻總僅是發生在歸途，因為那是較適合放縱私我情緒而後真誠面對的時候。

可呀！總是那麼地荒謬而可笑。每當步出機場，那份醞釀多時的感覺，不管是甜蜜似糖，還是鹹苦如鹽，就是那麼一下子溶化於車水馬龍之中，散逸得無影無蹤。

有時不禁悄聲地問問自己，究竟這是怎樣的一份情感？雖然我並不懷疑其中摻有太多水分，但終究不解為何如光速般的水解。

藏匿起來的情感，還是情感嗎？是的，還是的。或是說，真正的情感，終究是無法藏匿於無形。不管是藏在柴米油鹽的爭執之後，不管是匿在言語相激的針鋒之間，只要一個不小心的輕觸，只消一場無意間的微恙，情感便跟著平緩聲調，精確地命中你的心窩。

上週，突來一場傷風與腹瀉，就是這麼經歷了一場生理的不適，和心理的安慰。

感覺東奔西竄，沒有方向，沒有次序。我，只是想說，一份真實的感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