復歸

小時候，掉上排牙齒要丟床下，掉下排牙齒要丟屋頂。不過，我家好像沒 那麼講究。那時候換牙，要不自己掉下來，要不就是媽媽拉根縫衣線扯下 來。現在呢，都要細心地送到牙科診所，還要塗草莓醬(麻藥)，談笑之間 拔下乳牙。拔下的牙齒，每顆每顆洗淨後，都妥善地保存著。

還有，以前家裡環境差，感冒也不看醫生的，通常都是滴滴風油精 (不是 綠油精，有隻老鷹商標。)更好點，還能吞川貝枇杷膏，再不然就是喝感 冒糖漿。現在，我們要帶小孩上診所看感冒，父親偶爾還會提起滴滴風油 精就好了。老婆是不習慣的，會抱怨幾句。作兒子的我，雖然不會依我父 親，卻也不會回話。確實，我們是這麼長大的，在那樣艱困的環境之下。 我想，父親堅持的並不是對於醫療上的成見，而是他拉拔這些孩子長大成 人的驕傲，不會因任何時空變換而改變。而他或會擔心這樣的驕傲將被遺 忘，所以他提起，不為了堅持風油精要勝過七年專業訓練的醫師，只是為 了不能忘卻曾經的一段歲月。

那天說到理髮，我才又猛然想起從國小五年級起至國中畢業，一直都是父 親幫我推的光頭。記得都是在週六傍晚，拉張圓凳坐在庭院中，圍上一張 橘色的尼龍布，父親便拿起推剪，一張一握地將頭髮剪下掉落在已先鋪在 地板的舊報紙上。推盡了頭髮，父親為我解下尼龍布，便忙著收拾器械； 而我折疊著舊報紙包好落髮，而後就著水龍頭將頭洗得更清涼，然後讓晚 風自然吹乾。

終於能了解，為什麼懷舊的片子不免是黑白的色調。想起這些事，縱使沒 有感傷，卻也沒有明亮的色調。只像是一部黑白默片緩緩地放映著，只有 片盤旋轉，喀啦喀啦的規律聲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