復歸

我想，很多人對於牽手的感動，是出自於詩經的一段話：

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。

會這麼說，自然我也是那許多人之一。

想想青年男女的交往，從勾動天雷地火那眼神交會一刻，彼此自天南地北拉近了彼此的距離，但在這跳躍式地演進之後，往往會有著漫長等待的煎熬。通常是，兩人並行在街頭，在人群中穿梭，藉著陌生人的擁擠，擠壓彼此靠近。雖然是肩頭輕微短暫的碰觸，兩顆年輕的心，怕是要如小鹿亂撞，噗通地跳著。接著是，越過每一個路口，都是青春無邪的試探，若你是坐在街角的咖啡座，透著長鏡頭，看著等待過馬路的新識戀人，那會是兩座僵硬的青春雕像，卻各有一隻如機械人律動的手臂，像反向運動鐘擺般地，靠近，碰觸，分開。

我是看過的，在一年的盛夏，艷陽方過中天，南方的港市，喧鬧的街頭。我看著那很是細微的擺動，細微得彷彿城市甚上塵囂的節奏都暫停了活動，細微得教人專注到白花花的陽光下僅見那剪影間忽隱忽現的透光。時間像是停止的，世界甘心等待，等待注定該擁有這份情緣的兩人，輕輕牽起他們的手，接續也許是中斷了百年的相思與等待。我笑了，心中微微地笑了，他們順利牽手了，車潮也又再動了，他們手牽著手，細心地橫過馬路，走進那繁華的城市。不知他們是否也帶著我這陌生人的祝福，但是，小伙子，牽起的手，可別輕易放下。

牽起的手，可別輕易放下。每每我看見走入黃昏的老夫妻，移著緩緩的步伐，手牽著手，相互扶持，我總要想起，牽起的手，可別輕易放下。一雙各自擁有卻是同歷滄桑的手輕輕搭著，或許未必是那麼戲劇性的牽手，然而平淡中卻是有著偉大的力量。甚至我想，這雙手或許曾經脫離，或許曾讓對方掉淚，是走過許多不為人知的曲折，才又見到這深情的相握，才能再拭去對方的淚水。每一雙令人感動的互執的手，實在不是理所當然，不能理想地簡化，不該只是旁觀者簡單的感動。

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，是感動，天地間千萬感動之其一；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，是福分，冥冥中無窮安排自有數。會這麼說，不是提洩氣話，只是人生造化本就有異，豈是人人順心如意。不得，我命。若能得，是幸，是該珍惜。但若是不能天長地久，也只能寬心順應造化，只消記得，總是情緣所及，曾經攜手同行。

所以，我不是忘了，死生契闊，與子成說。只想讓，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，就只是出自真情真性的感動，省卻了框不住老天，只能網住自己的人設框架，不需浪費一丁點牽手的感動，在虛無飄渺的盟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