復歸

“莎喲娜啦‧再見”一書作者為黃春明，台灣宜蘭人。另有作品”鑼”、”兒子的大玩偶”。

本部小說由”青番公的故事”、”蘋果的滋味”、”看海的日子”與”莎喲娜啦‧再見”四則短篇小說組合而成。”青番公的故事”一文中，作者以一位老人終生和洪水搏鬥的經過，描繪出鄉間人向大自然挑戰的勇氣和決心，更藉其孫子的引介讓讀者感受到生生不息的活力。”蘋果的滋味” 是以一個生活窘困的工人為美國車撞倒為引子，由此導出對”貧窮”的細緻描寫，同時也揭露了人性的現實心態。”看海的日子”是以一個妓女的心態歷程為主線，而把人性尊嚴的再定義作為全文重心所在。”莎喲娜啦‧再見”一文是以一個公司職員迫於現實為日本人拉皮條為主幹，加以一段車上的”中日虛通”對話作為另一段高潮，而由此兩段主要情節探討了人性在現實條件的壓制下之後，尊嚴能保留多少？表現多少？

在討論書中的人物造型時，我們必須了解作者是一位鄉土文學作家。因此，我們不難理解書中的主人翁不外乎典型老農、一般勞工、妓女與離開鄉村到城市闖蕩的小職員之類的小人物。也許以上人物本來就是作者所熟悉的，因此在人物的描繪上，作者有著極佳的表現。在閱讀的過程中，我們很容易就對書中的主人翁產生認同，因為在作者的筆下，各式人物的心態、行為、言談等的描述都很吻合他們各自的身分。更由於這份貼切，我們很明確地感受到作品生命的存在。另外，作者所運用的人物造型對於各文的中心意念表達，也具有很大的提攜作用，這點在探討過各篇所欲表達的意念之後，我們將會有一個較好的認識。

在”青番公的故事”一文中，作者在表達意念上，很漂亮地利用了自身的生活背景和經驗，造就了一位活生生的”青番公”敘述著最純真的鄉野故事，讓讀者強烈地感受到原始的鄉居情趣，同時也畏服於鄉人與大自然搏鬥的決心和勇氣。在本文中，作者那淡淡的筆調已經成功地在讀者的心中寫下”平凡中的偉大”的真諦。

“蘋果的滋味”全篇的情節一直是淡然平順的進行著，但給於人的感觸並不平淡。在本文中，作者很忠實地描繪出窮人的心理，沒有一點渲染，也不帶一分矯飾，更不含有一絲醜化。此種超然而真實的傳述不但未曾減弱了描寫的效果，反而更明顯地勾勒出”人性”在”貧窮”上的映像。

在”看海的日子”中，不存在著世俗對妓女的鄙視，反而如一位高貴的女神一般，作者似乎有心藉這項安排，把人性從”現實”的枷鎖中釋放出來。另外作者之所以安排白梅渴望生小孩之事，我以為是作者隱喻了”新生”的含義，所以作者才致力於生產過程的描寫，以表達出人性尊嚴的獲得不易，而失而復得的尊嚴更屬難能可貴。

”莎喲娜啦‧再見”一文同屬探討人性的一篇，所不同於”看海的日子”一文，乃是在於著重”人性”如何向現實低頭，又如何在無奈中掙扎。這點表現於全篇，而最顯著的在於車上的”假翻譯”一段中。在這個場景發生以前，黃君在內心中已曾作過多次的掙扎，終於有了一個大學生的介入，幫助他作了最大的宣洩，他利用兩方語言的障礙，一方面教訓大學生的錯誤觀念，另一方面更是痛痛快快地整了那群東洋皮條客。乍看之下，黃君似乎已經找回了自我，但只要我們了解到他的表現完全是利用雙方的無知的狀況下達成，便不難體會到他究竟還是不能勇敢地把”人性”昂然地立於現實之上。我想，這點正是作者所欲表現的。

就整部小說而言，作者無疑是在探討人性受到現實條件的撞擊時，所表現出來的韌度。書中，作者提供了天災、貧窮、卑賤及環境加諸於人性壓力的狀況，同時也提出了不同的結果，甚至有些結果是迴然兩異的，如白梅的從良與黃君的拉皮條。然而，我個人以為作者的重心並不在於告訴讀者孰優孰劣，孰尊孰卑，而是在於強調人類的悲哀，及人性蒙塵的無奈。

談到作者的表現手法，我想從人物造型和情節安排兩點討論。在人物造型上，我以為是成功的。作者擅用己長，把人物都設定在一些平凡的角色，使人有很大的親切感。此外由於本書的主要意念在於人性的探討，而書中人物在現實生活中就是最能表達原始而真實的情感的一群，所以在感受上，使人較能認同作者的意念。在情節的安排上，於”看海的日子”和”莎喲娜拉‧再見”兩文中，令人覺得作者作了過於牽強的安排，致使稍稍減弱了全書的特色─真實感。這點可見於”看海的日子”一文中，坑底人對於梅子的敬重及生產過程中那一段夢境的安排。” 莎喲娜拉‧再見”一文中那位大學生和日本人的對話一節。

就大體而言，這部小說給予人很真實的感受。教人可怕於現實的魔力，也感傷於人性尊嚴的脆弱。更實際地，使人禁不住掛念在周遭有多少人正遭受著”現實”因素的迫害，更有多少人正無緣地掙扎在這漩渦中而渴望於我們的援手。讀完了這部小說，心中的感受是一份愕然更帶著一份愴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