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週應酬的天數多了些,配合著客戶的需要,首先從啤酒喝起,接著是黃酒,紅酒,直到最後一場的白酒。然後終於在週五喝完一斤白酒之後喝掛了,徹徹底底地掛了,留下了有一大段時間的空白,也留下了腸胃處在嘔吐之後的隱隱作痛。同事於是提議利用週日去爬山,讓身體活動活動,幫助去除酒精的毒害。不管這話說得有沒有道理,運動終歸是好的。


天平山在蘇州周邊,買了門票入園之後,才明瞭此地是以楓紅著稱,顯然我們來的時節不對。沿路所見,確實有著許多的楓樹,而且都還是數百年樹齡的古楓,樹高幾可參天。雖不見楓紅片片,但枝枝葉葉間張結而成的天然綠天蓬,倒是給了我們這些遊客難得的遮蔭,在這艷陽高照的天裡還能享受著涼意。


進園之後不久,便可見一牌坊書著,「先天下之憂而憂,後天下之樂而樂」,然後便見著一座有著歲月痕跡的宅第,約莫此地是范仲淹故居吧。走進之後一瞧,雖無精心打造的傳統江南庭園,但依舊有同工之妙的迴廊設計,曲折之間,讓人不時有著別有洞天的驚喜。出了宅第,便見一處開闊的水塘,眼界豁然開朗,水面上架著曲橋,水面下則見錦鯉成群游梭於橋柱之間。水塘更遠處則是一片濃密綠林,枝枝幹幹靜靜地立著,伸展著。總地來說,這番景象實在是給人靜適的感覺。當我們走過一跨石板橋,見著橋下流水載著落葉,再見著這一片園林,我不禁心想,古人能以這一片幽靜為居,莫怪能時有靈動,或憶古惜今,或悲天憫人,以心志為念,藉萬物為表,立下文字傳為千古絕嘆。


不過,我旋即想起,究竟范仲淹是否住在這裡,又是何時定居此處。他不會是在此處「先天下之憂而憂」吧?還是他晚年在此「後天下之樂而樂」呢?我這麼想,會不會對古人不敬呢?唉,我這算是「趙建銘事件」效應吧。

繞過了這片園林,我們便走往上山的路線。自從離開家後,已有幾個月的時間沒再爬柴山,不知體力所存幾多。此處的地質不若柴山的珊瑚礁岩,而為堅實的碩大石塊,走起來算是輕鬆,坡度普通,高度不算什麼,沒流多少汗,也沒太喘幾口氣,就到最高點,嚴格說來,實在不能說是爬山,勉強算是登個坡吧。不過站在至高處,整個蘇州城區盡納眼底,只可惜今日空氣不夠清澈,遮了一層迷濛。若是此處可開放夜間前來,想必是個飽賞蘇州夜景的絕妙之地。

站在此地的有四、五組人,其中兩組人看衣著打扮該也是從家鄉來的人。試著交談之後,果然沒錯。來這異地以來,每回出門總要遇見同是從家鄉來的人,在鼋頭渚,在西山,尤其是在上海街頭。說這些作什麼呢?算了。

同在異地相遇的同鄉人告別之後,我們便取著下山的路徑而去,下山的路都是石階所設,對於膝關節是難受些。路上只要有稍微平緩處,便有一些小販作著飲料,楓葉畫及小飾品的買賣。經過了幾處設攤的地方,我不打算消費,倒是要尋找垃圾桶好丟棄我手中的空寶特瓶。沒找著垃圾桶,倒是看到蹲在岩塊旁一位穿著簡陋衣裳,面孔該是因長日在烈陽下勞務而曬得黝黑的年輕女人,卻是帶著好自然,好自得,好滿足的笑容看著,看著一旁也是蹲著的小女孩,使勁地在一塊石頭上磨著一根細長的鐵器。我有些好奇,究竟小女孩在幹什麼活兒,於是目光多停留了些時間。說也奇怪,年輕女人不知是因聽到人聲而想招攬生意,還是感覺到有人注視著她的女兒,總之她就是抬起了頭,而我也因這個變化,自然地將目光轉向。在這其間,我的腳步始終沒停下過,而此時我已走在她們跟前,很快便要交會而過,所以年輕女人的面龐僅在我的眼底留下依稀一瞥。但這依稀一瞥是有著強烈的感覺,不是美貌,不是輪廓,是一種很靜心,很純淨的感覺。就在我剛走過她們的那時,身後響起一陣如響鈴般的童聲,「你手上的水喝光了嘛,空瓶子給我好嗎?」不假思索,我馬上轉身跨步,見到蹲著的小女孩揚起她的純真臉孔,那嘴角還掛著與他母親一般自然自得又滿足的笑容。彎腰,我將手中的空瓶子交到小女孩手上,然後得到小女孩清澈舒暢的一聲「謝謝」,還有她母親一聲軟軟淡淡的「謝謝」,而我也回以一聲輕輕低低的「謝謝」。

反身,我又走回下山的路上,然後在第一時間便湧起了許多感覺。大體而言,心中是很舒坦,總覺得這是一個很特別的機緣,很奇妙的交會,一種很好的connection。但是,心中還是有點不捨,那麼天真的小女孩是處在如此匱乏的環境;卻又為小女孩感到驕傲,她是如此健康不畏懼地面對匱乏。而我也驚嘆,在匱乏之中,我竟能親眼看到自然,自得與滿足。

再走也沒多少路程,我們便又回到那片園林,再繞過水塘之後,穿過楓林間,便回到了入口,也就是現在的出口。向收票員問過路之後,我們便出發進行下一個行程,到刺繡之鄉買刺繡。而前不久才興起的感覺,也在突然之間煙消雲散,直到十個小時之後,當我盯著螢幕在鍵盤上敲字之時,腦海中才又不斷浮現那時的景象。現在,我把它記下了,但是,會記得多久呢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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