復歸

那一年深秋，再度面臨不知是第幾回的為情所困，但卻是經歷了第一次的徹夜守候。

故事應該是從那年的夏天談起。那時，人還在軍中，正忙著一場演習的準備工作，每天忙著裝備點檢和跟催補給作業，還要擔心演練時裝備可不要出狀況。有一天中午，突然接到一通電話，是從旅部打來的，說是有訪客。我匆忙向行政士借部單車，急急地從營區出發，看看是打那兒來的訪客。

騎呀騎，終於到了旅部門口。我張望一下，天呀，竟是女友。見到她，我第一句話是問她，妳跑來做什麼，我又不能陪妳，這樣我很困擾的。事情一定都有什麼道理嗎？顯然不是的，像是到了現在，十幾年過去了，我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當時是哪根筋不對，才會說出那樣的話。不過，女友聽了那些話之後的反應，是絕對可以預知及理解的。於是，那年炎熱的夏天，我們打起冷戰。

當時，我人在軍中，心也在軍中，這話是不開玩笑的。我是很認真地服預官役，將自己主管的業務處理得井然有序，績效好到營長交代連長要放我榮譽假，臨退伍時還問我要不要留營。說到這，我還是不免要想起，當年我是如何慷慨激昂地向阿兵哥說明，台獨是條死路。總之，部隊裡有很多的業務讓我分不了心，加上演習的密集演練讓人累得像條死狗，揮汗都來不及，那來時間擦淚。

直到一個週六下午，完成裝備保養之後，在等著大家收拾裝備工具時，我坐在掩體上，點著菸 (服役時，我是抽菸的)，看著遠方天際的晚霞，那時天空的色調稍黑卻又帶著點夕日的黃橙，感覺是一種壓抑卻又有著燥鬱，有心言語但無力出聲，但又慎防著不知何時會要狂吼的衝動。我大力地吸菸，用力地吐菸，彷彿要有個媒介，才知曉自己猶然呼吸著。此時，不遠處的營區開始播放音樂，是張雨生唱的「以為你都知道」和「天天想你」，透過破破的擴音器傳到耳邊。那樣的環境，不會在乎什麼音質，倒是歌詞清晰聲聲入耳，一字一字地敲在心上。我想著，我是忘不掉，更想要留住，而如果還要走下去，我必須向前。

回到營區拿了假條，便匆匆上了野雞車直奔女友家。據說，獅子座女生的尊嚴是不容挑戰的，我糟蹋過她精心安排的驚遇，她當然不會就此輕易地讓我當成不速之客。理所當然地我吃了閉門羹，外加偶有的夏日急雨也讓我碰上了，大顆大顆的雨水不留情地打在身上，心傷身痛。罷了，何苦自作孽呢？又何必當初？

回到部隊，繼續忙著演習的準備工作。時間就在各級長官的預校行程之間流動，終於等到部隊移防，進駐集結地的日子。冷戰的形勢，也在那時間出現了戲劇化的演變。她捎來一封信寫著，我會去看你，但是你見不到我。於是，我的緊張天平出現了平衡，一邊是視同作戰的演習任務，一邊是存續關鍵的兒女私情。哈哈，說是平衡，其實是雙料的交相煎熬。

終於，演習任務圓滿結束，放下一份負擔，拿到一張榮譽狀和一張其實是結清管制休假的榮譽假條。待到部隊裝備順利回防原駐地，我便急著奔到她的住處，另一份待處理的負擔。

不見，還是不見。因為本來就不敢預期會有順利的發展，所以我並沒有非常沮喪，只是很沮喪。假條，本來是張快樂的支票，現在反成了兩難。空空的營房，暫時不是我的安身之地，難道，我要一身空，失落地回到高雄。不，我決定留下，等到她為止。

說要等，簡單；真要等，就有逃不掉的忍受。十月中旬，入夜之後已有涼意，凍不死人，但也不好受。靜寂的夜透著蕭瑟的秋意，心也覺得冷，覺得苦。更別提雙腳在久站之後的酸疼，與惱人的飛蚊。顯然，這一切都不是書中或影片裡所描述的，浪漫的徹夜等候。然而，當我望向夜空時，情境有了改變。因為一顆流星，一顆流星劃過天際，留下曳尾銀光。雖然，自知愚蠢，我還是許了個願，當然不是世界大同。更驚奇的，不是我的願望實現，而是不多時便有流星出現。我必須誠實地說，我的注意力已轉移到等候流星的出現。我盯著天空，聚精會神地要捕捉流星的光跡，就怕錯過任何一回。就這樣，徹夜等候因為有了流星的綴飾，於是有了浪漫的氛圍。那一夜，我八成意外地遇上流星雨，一共我數了三、四十顆流星。

到了清晨，終於盼到讓她看見我的那一刻。擱下與流星奇遇的興奮之後，我想，經過一夜守候之後，我是疲憊的，是憔悴的。看得出她眼神是驚訝中有著不捨，她又繼續了稍停的腳步。我看著她在晨光中走來，期盼新的一天，也為我們的未來帶來新希望。隨著腳步的接近，離答案揭曉的距離愈近。終於，她在我的面前停下。接下來，不是浪漫戲中的相擁，只有淡淡一句，走吧，吃早餐去。然後，她習慣性地挽著我的臂，像初會那刻一樣。

那次是婚前最關鍵的一次危機，也是最後一次的危機。後來，我才知道，她會突然到營區找我，不是要給我驚喜，而是她正面臨抉擇的煎熬，寄望會面可以幫助尋找到答案。所以，我不會天真地相信一夜的守候，可以喚回瀕裂的愛情，而是六年的情緣，抵擋了那一年夏天的風暴。

(不過，我還是不解，也從來沒想到，經過六年，怎麼還會有對手。)

* * * * *

以為你都知道
作詞：陳家麗 ／ 作曲：翁孝良

以為你都知道 兩顆心在相互關照
難道是我把一切想像得那麼好
以為你都知道 你對我有多麼重要
不能相信你已經從我夢裡逃跑

要我如何是好 以為你都知道
和我一樣忘不了
用感覺在擁抱

這是第一次 我聽不到自己的心跳
這是第一次 我想要留住你往日的笑
以為你都知道

* * * * *

天天想你
詞：陳樂融　曲：陳志遠

當我佇立在窗前　你愈走愈遠
我的每一次心跳　你是否聽見
當我徘徊在深夜　你在我心田
你的每一句誓言　迴盪在耳邊

隱隱約約閃動的雙眼　藏著你的羞怯
加深我的思念　兩顆心的交界
你一定會看見　只要你願意走向前

天天想你　天天問自己　到什麼時候才能告訴你
天天想你　天天守住一顆心　把我最好的愛留給你

2005-08-23

2020-09-10